你好哇，我是小青。我在意大利度过了第一个圣诞节，很开心。最近一直有国际友人问我中国的圣诞习俗是什么，一开始我还严谨地跟他们进行复杂的解释，后来说多了我也烦，我就放飞了，直接“科普”：“中国有句古话，说‘圣诞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意大利圣诞大面包

圣诞节就像意大利人的春节，是回老家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圣诞假期间的博洛尼亚，就像春节的北京上海，虽然商店街道张灯结彩，却反而冷清。我这辈子也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庆祝过圣诞节，也有复习、作业、考试、工作可忙，但还是免不了感觉空虚寂寞冷。

临近假期，我约了一位意大利同学小罗，在她回老家前的一天晚上，带着我做的红烧肉和鱼香茄子，去她家串门儿，向她了解意大利的节日风俗。我们聊着聊着，发现其实“文化差异”没多大，中国团年饭和意大利平安夜大餐，是一样的意思。都是要和自己家里人一起，郑重其事地吃一顿价值不菲的大餐。

吃完饭，她给我品尝了意大利圣诞节必吃的两款经典大面包，pandoro 和 panettone。面包真的很大，大到我每次在超市见到都会好奇这吃起来啥味道，又碍于它的体积不敢购买尝鲜。我以前看包装上的示意图，还以为是难吃又无法逃避的那种没有奶油的传统老鸡蛋糕，没想到实物竟然比包装图好吃一百倍！

小罗说超市买的大面包是机器做的，但仍然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来慢慢发酵。如果是纯手工，有些奢华的可能一个要卖到好几百欧元。传统的吃法是横着切片，再铺上奶油或者冰淇淋来吃。年轻人不那么讲究，就直接竖着切，甚至毫不客气地上手撕了。

我觉得小罗在超市买的“便宜货”已经非常美味了，她看我喜欢，很热情地给我切了两片带回家第二天当早饭，结果我晚上刚到家就忍不住大吃特吃起来。我觉得，pandoro 就是 pandora（潘多拉）的大哥，这面包盒子一旦打开，就别想再合上，直到吃成个大胖子为止。

一位尚武的朋友

只要我的身边有喜欢的小孩子，甚至不需要是我自己的孩子，所有欢庆的节日都可以过成儿童节，圣诞也不例外。逛超市看到和小孩脑袋一样大的漂亮巧克力糖果，我瞬间就走不动道了，马上激情购物，打算给我智利朋友的女儿小爱玛送去。

小爱玛和她的妈妈芭芭拉，是我在意大利最早认识的朋友。是我来意大利的第一个早上去税务局办税号时，出来被暴雨淋得透透湿，在大树下一起躲雨认识的。

俩月前，我第一次去芭芭拉家做客时，两岁多的小爱玛还只会说西班牙语，而我大学二外课学的西班牙语早就忘光光了。芭芭拉便提前告诉小爱玛，说我俩语言不通、不能交流，但是可以一起玩。结果，小孩误解了妈妈的意思，她以为她在我面前不能出声，所以全程扮演了一个哑巴孩子，我俩就在客厅沙发上无声地过家家。

我几度试图通过 app 和她说西班牙语，但是一时间又很珍惜这种无声的郑重和缓慢建立的默契。

有这个无声的玩耍过程，反而让害羞的小孩和拘谨的我都感到十分惬意，她慢慢也在我面前开朗了起来，光脚跑到厨房去让妈妈给她放音乐，说要给我表演个节目。

我们播放了动画片《花木兰》的一首主题歌，她拿着厨房纸的纸芯当武器给我表演她心目中的中国武术。她妈妈说，因为听说我是 Mulan 的祖国来的朋友，所以孩子又紧张又兴奋。

听到这个歌，我突然想起来，小爱玛一开始自己一个人玩过家家，就拿玩具小刀切毛绒小鹿的脑袋，她妈妈连声说：“No, no, no, no, no！”然后扭头和我说：“完了，这孩子长大了怕不是要当连环杀手。”

我想到，或许小孩只是想给这个中国客人展示一下她与我的文化共性，展示自己尚武的一面呢？我想，如果我家里突然来了个或许多少会点儿武功、语言又不通的客人，我也会又紧张又兴奋，过家家的时候都格外郑重一些吧。

我三岁的双语私教

在拿着巧克力糖果去给小爱玛之前，我小心翼翼地问芭芭拉，我是应该直接给孩子，还是要背着孩子先给父母，父母先把礼物藏起来，到圣诞节早上说是圣诞老人送的。万一我乱给，让三岁孩子质疑圣诞老人了，那就坏了规矩了。芭芭拉说没关系，“圣诞老人的礼物”她另有准备。

于是我带着蛋炒饭和巧克力糖果去芭芭拉家玩，小爱玛开心极了。我俩一起玩耍聊天，我跟她学了好多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唯一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她教我的到底是西语还是意语，毕竟孩子自己也分不清楚。

小爱玛才上了俩月幼儿园，已经学了不少意大利语，我这俩月也自学了一些意大利语。虽然我口语听力不如她，但我俩的交流情况比上次见面她扮演哑孩子强多了。我们互动多了起来，她会兴奋地用西语喊我：“iJugamos!”（我们一起玩吧！）

小爱玛虽然才上了一两个月的意大利幼儿园，意大利人说话的手势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每当她父母扫兴的时候，或者她发现自己做了傻事的时候，她就手扶额头夸张地说：“Dai!” 这相当于英文的“Come on!”翻译成中文大概是：“拜托了，行不行事儿啊，给点力吧！”

和中国一样，正式被女孩子接纳为朋友的标志，应该就是她邀请我陪她上厕所。不同的是她表达喜爱的另一种方式，就是她抱着扫把扮演摇滚巨星扫弦唱歌的时候，会突然扔掉墨镜，安排我尖叫着疯抢，这确实是我没玩过的一种新的过家家。她还会拉着我一起跳舞，她教我什么动作，我跟着学就行。学到劈叉这儿，我终于放弃了。

玩得正开心，小爱玛的外公外婆回家了，一进家门，孩子就指着我大声介绍说：“Ella es una chinita.”（她是个中国小朋友！）外公外婆也哈哈大笑，然后教孩子说中国阿姨有名字，得介绍人家叫什么。

如果有时光邮递员，我想把她的照片寄给十年前的我，告诉那个糊弄西语课的大学生：“这是你未来的朋友，好好学，有一天你想要和她聊天。”

关于古代网红童星

芭芭拉问我圣诞节怎么过，我说也没什么打算，她邀请我和她父母家人一起来吃平安夜大餐，我很开心地答应了。虽然不知道芭芭拉家的智利圣诞有什么讲究，但能够被朋友当成家人一样邀请来吃“团年饭”，圣诞老人一定觉得我今年是个好孩子！

芭芭拉从智利来意大利上医学院之前，是个护士。她父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她和她丈夫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小爱玛在意大利上的天主教幼儿园，临近圣诞节，每天从学校往家带小手工，一天做一个圣诞装饰。我问他们怎么处理父母信仰和祖父母、学校老师不同的情况，尤其到了圣诞节，咋说呢。朋友说：“我们就跟孩子说，耶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小宝宝，特有名的小宝宝。”她丈夫补充说：“对，就像古代网红。”

小爱玛才不在意这些，她和所有的小孩一样贪玩，玩起玩具来爱不释手，我朋友说这孩子非得憋尿憋到实在不行了，马上要尿裤子了才肯去上厕所。所以做父母的总是过一会儿问一下，尿尿呗？她每次都拒绝，还要谈条件。和我玩得来劲，就提出要我陪她去厕所，才愿意去，那我当然是欣然归往。

然后我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哪怕是在新冠期间，我从没亲眼见过谁真的自觉奉行医生们科普的那种一步接一步的洗手法，但小爱玛在毫无提醒的情况下，独立完成了教科书一样的洗手流程！芭芭拉笑着说：“那你看看，护士的女儿。”

平安夜团年饭

本来约了晚上七点，结果芭芭拉一家子白天去 San Luca 山上的教堂，回来晚了，晚餐就推迟到了晚上八点。这其实是正常的意大利作息，意大利的正经餐厅晚餐都是至少到六点半七点才开始供应，在此之前上班的大多都是“游客专供”的难吃餐厅。晚饭吃吃喝喝，聊天哄笑、唱歌跳舞到十一二点，是很正常的。

而我呢，我一直保持着六点必吃晚饭的中国（老人）作息，实在等不及，我太饿了，就先在家吃了一碗泡面加了七个老意大利四喜丸子（Polpettine）。这个丸子和中国的炸肉丸子、小狮子头吃起来没半点区别，加几片菜叶子，卧个煮荷包蛋，挂面煮个汤，就是湖北老家过年老吃的味道。

所以，晚餐大菜烤猪肋排上来的时候，我甚至都不饿。但谁能拒绝烤排骨的香味呢？芭芭拉非常贴心，她担心我不擅长用刀叉切肉，跟我说，用手直接拿着骨头吃也完全没有问题的。这让我想起第一次来她家里吃饭，她和丈夫做了智利风格的热狗（completos），两口子看我吃得谨慎，特地跟我说，如果酱料滴到桌子上，甚至滴到身上、地上都没关系，本来就是这样的，大家都会吃得滴里搭拉，开心就好！

也许每一个穷孩子小时候都幻想过有一天要吃西餐，不知道用哪一副刀叉、怎么用，该多么出糗。或许还会幻想有一位花轮同学一样的白马王子，温柔耐心地为自己讲解西方世界复杂的流程。谁会想到，生活最后给我的礼物，要远远好过幻想，因为我的朋友真诚又搞笑地为我示范，怎样把 Salsa 酱啪嗒啪嗒滴在盘子上，发出放屁的声音，引得大家一起哄笑，然后毫无顾忌地一起享用美食和欢乐时光。

只有小爱玛一点不在意美食，她在意的是她的好朋友我有没有吃到好吃的。她爸妈早上问她，要不要吃一点为晚餐准备的东西，她说不可以，必须等我来了，大家一起了才可以吃。结果真的到了吃饭环节，她满脑子只有“Jugamos”。

为了让小小摇滚巨星有个适合她身量的乐器，我买了一把塑料 ukulele 给她，暂时假装是电吉他。她好喜欢这把琴，虽然小手太软弹不动琴弦，但是一晚上抱着不撒手。她爸爸说，这孩子晚上怕是要搂着琴睡了。

全世界一样的妈妈

我发现，果然只要你看《实习医生格蕾》，你就有机会世界各国的阿姨妈妈做朋友。吃饭的时候，和芭芭拉的妈妈聊天，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一说起格蕾，我俩就异口同声“哦～～～”了起来。靠着香槟酒的微醺气氛和芭芭拉的翻译，我们热热闹闹地聊起天来。

我说我有一首唯一会唱的西班牙语歌曲，可以给大家唱一个。他们又兴奋又好奇，我唱了小野丽莎版本的 Cachito，芭芭拉的妈妈说，这是她的孩子们小的时候她总爱唱的摇篮曲！

芭芭拉妈妈：我有四个孩子，每个孩子有自己的小家庭，一家团聚好多人，我每回烧菜要烧好大好大一桌子。

我：好家伙，嫌人多是吧？这样吧，您有多少外孙？我公公婆婆可想要孙子了，您挑个最调皮的送给他们吧。

芭芭拉妈妈：那不成，外孙就小爱玛这一个宝贝疙瘩。

我：那我等着。

芭芭拉妈妈：你抓紧自己怀一个，我闺女过两年医学院毕业了正好给你接生。

芭芭拉：你别当真啊，我妈疯了。

我：咋当真呀，隔着亚欧大陆呢，避孕成功率 100%。

到晚上十点半，我已经困了累想回家了，不想等甜点了。芭芭拉的爸爸妈妈留我吃了点心再走，我推说下次，他们说：“下次再吃到地道的智利甜点可就没那么容易喽！”还说，希望明年来意大利见到我，我的意大利语已经流利交流了，我说：“那可能我们大学的语言课程还是太弱了，得把我送去小爱玛的幼儿园进修一下才行。”

最后他们用打包盒给我又装了一盒烤排骨和烤土豆，一起陪小爱玛在圣诞树下给圣诞老人准备了牛奶和点心，给驯鹿准备了根胡萝卜，愉快地结束了平安夜的聚餐。

节后余欢

今天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在地上发现了芭芭拉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包装纸。是书店给的广告信封，上面有一句名人名言是：“Nessuno è mai solo con un libro in mano.”（一个人只要手里有本书，就不孤单了。）想到昨晚睡前看韩国综艺之神罗英锡 PD 关于《两天一夜》的回忆录兼冰岛游记《反正竞赛还很长》，想到这本书带给我的那种鼓舞和快乐，我就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于是骑车去超市买相框，把信封上的这句话裱起来。

这家 Aldi 超市的收银员每次打招呼说“Ciao”，都好像用中文在说：“巧哦！”特别可爱。排队买单的时候，超市收银员背对背坐着工作，互相传递分享一包油炸洋葱圈。我买完单，拍拍背对我的一位收银员肩膀说：“Posso avere uno?”（能给我一个吗？）她以为我要塑料袋，我说不是，我要尝尝她的零食。她俩听了都好开心，把剩下的都给我，我拿了一个。

小动物说我让她想起了她今天看到的一段话：“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因为可能有毒；但可以跟陌生人要吃的，他们还来不及下毒。”

我倒是想起抽烟的中国同学说，在意大利总遇到陌生的学生找他要根儿烟。以前工作的时候也会遇到，同事在抽烟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同事、老板之间，建立了非烟民除外的好关系。老罗也在书里写到制作人和艺人喝一夜大酒，终于聊成了合作。

我们烟酒不沾，也不信教的人，其实也可以找些各种各样或合理或荒唐的由头，主动相互勾搭，让彼此觉得不孤单。向陌生人“乞讨”也好，与朋友互赠礼物也好。

算圣诞节也好，算冬至也好，值得庆祝的是，我终于人生第一次独立完成了一顿饺子，而芭芭拉一家人也在 2023 年圣诞节这天，吃到了人生第一顿中国饺子。

今天的分享就是这些，喜欢请点赞评论打赏，你的鼓励对我很重要。💚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转发给一位你喜欢的朋友，也许能让这个家伙感受到一些友好的陪伴。祝你幸福！